首先解释一下标题。之所以加上一个"上"不是因为还有"下"而是我的大一的确还只进行了一半;而我这么急着跟它立传不是没事找事而是碰到了今晚这个难得的机会。
我向来喜欢在深夜的肃静之中写上一点文字,而今天这个准备在网吧度过的夜晚给我提供了这样一个契机。于是我在成都某个照常阴冷的夜晚,在某个网吧阴暗的角落,满怀激情又无限感慨地想,我的大一。下午考完最后一科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点点伤感的味道,仿佛记忆深处有什么无比熟悉的东西被唤醒,而却又总是抓不住。等到晚上,当我在这里坐下的时候,我一下子想起了白天那种感觉的来源。半年之前,在我刚走出高考考场的时候,我不是一样的伤感么。
我抬起头四处望了望。看来今晚这里生意不是很好,空荡荡的大厅里此时只坐了五六个精力旺盛的哥们。不知算不算同是天涯沦落人,但我想还是祝他们今晚过得愉快。通常,我们因为郁闷而上网,而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更加郁闷。同时我惊奇地发现,在我眼前,就是我的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很好看的女孩子。从屏幕上发射出的柔和的光照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映着她蓝色的绒帽和浅绿色的围巾。我稍稍一偏头就能看到她呼出的白汽凝结在纤细的睫毛上,微微颤动。这是件好事,我想,这意味着我在整晚打字的间隙有地方休息一下眼睛。我实在想象不出一个如此漂亮的女孩子有什么理由选择在这样一个阴冷的夜晚来上通宵。但我决定不去追究她此时到底在做什么。如果让我知道一个女孩通宵达旦只是为了打《传奇》或是什么的话我想着都恶心。我宁愿相信她是在看我的文章。笑。
好象扯远了。下面进入正题。
提起我的大一我想我首先应该写的是我们班的导生,一个大三的女孩子。她是我进大学第一个崇拜的人。
很多人根据我的某些经历性格或者是某些外在表现而推断出我是一个恃才傲物的人。但事实不是如此。恰恰相反,我极容易崇拜别的人,在任何的方面。比如我常常崇拜韩寒因为他长得帅,崇拜王小波因为他文笔不错,崇拜比尔.盖茨因为他钱很多。而我崇拜我们导生的原因是因为她在这个大学里混得很不错,而很不幸这正是我高考之后所剩的唯一一个人生理想。
到大学报到的那天,我一直还以为她是我们班的一个成员,并为此感到庆幸。然后到了晚上,我们班在一起开第一个会议,她首先站起来作自我介绍。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导生。接着我们一个个怯生生地起来作了自我介绍,然后她开始跟我们作了个演讲。那天她好象说了很多,我们认真听着,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然后开始崇拜她。我记得当时她的语调中明显带有一种意气风发或者叫骄傲自信的意味在里面,虽然我想那并不是刻意地表现。她的确是有资本骄傲的。特等奖学金,学生会干部,校优秀班班长,而又懂得适时得放弃而收放自如。而这种感觉在我们见到她的男朋友的时候更加明显,因为她的男朋友和她一样优秀。
所以每次,当我们碰巧在校园里看到他们两个的身影,小A就会开始重复那句相同的感慨。其实对这种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工科院校来说,女生是最幸福的,因为有无数优秀的男生供她们挑选。
而惨的是我们。
刚开校的几天过得晕头转向。到处参观到处开会,听导师导生讲述他们的过去我们的未来,直到六天之后我们去军训。我们50个挤一个军车身边还有50床从寝室搬去的床垫。颠簸在拥挤的车上我开始胡思乱想。背上行囊我要去远方。小白杨啊小白杨陪我站岗。妈妈请不要悲伤,孩儿已经长大。好男儿志在四方。
军训的日子过得清闲而单调。雨天在寝室里叠被子,晴天在操场上站军姿。我们趴在食堂外的一条大路上吃饭,坐在床脚边的地板上聊天。每当被子床单整理好而教官还没来检察的时候,我们就躺在地上睡觉:所以每天中午,寝室都会象太平间一样横七竖八躺着无数祖国的栋梁。上面还有苍蝇在飞。我们的教官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白皙的脸上甚至比我们还少了一些沧桑的味道。每当训练的间隙,他就会给我们说他的故事。讲他刚入伍的艰苦,讲他以前带军训的经历,也会在我们的起哄中说起他刚认识的女朋友。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喜欢朝着太阳,然后眯着眼,眼神里带着些许的羡慕望着我们。虽然他并不知道他所羡慕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十六天之后,我结束了也许是人生最后一次的军训。回学校。
我现在依然记得结束军训那天大家都显得相当兴奋。在回学校的车上有人开始唱歌有人开始使劲说着并不好笑的笑话。我知道大家不同的表情下面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的期待。
我的大学真正开始了。
但是我显然对这个开始并没有充分的准备。这直接导致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我的无所适从。我不知道大学里上课会是这么杂乱无章,我不知道从此没人叫我早起没人叫我早点睡觉。在我迟到的次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增长以后,我决定去买个闹钟。
在我还不能正确认识什么是压力的时候我感到自己压力越来越大。没有人告诉你该做什么然而每个人都忙碌不已。我常常找不到地方上自习。望着满教室黑压压的人头我会莫名其妙地感到恐慌。我经常梦见赛跑。一个一个都嗖嗖嗖地从我身旁掠过,于是我顾不上穿鞋就一颠一颠地往前跳。我害怕被踩死。
其实总体来说大家还是很会排遣这种压力的,我刚来的时候就比较惊讶于这学校周围网吧的数量。只是到了要考试的时候,这压力就变得无法排遣,要勇于面对了。所以客观上说大学的课程比高中甚至初中都要简单了不少,只要期末拼拼命,应该没有问题的。只是我有时在临时抱佛脚的时候,常常会想到这样一个问题。整整一个学期,我到底在干些什么呢?
这个问题曾经一度困绕了很久而没有答案,直到期末前一次班会我崇拜的导生以同样的问题来问我。作为搪塞之词,我说我这人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喜欢发呆,没事就发呆,This is where I spend my time on。当时她的表情似乎是相信了我的辩解,这令我相当得意。
然而不幸的是后来我发现,这正是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
得到这个答案一度令我十分沮丧,我想我的大一就这么荒废了,我的青春就这么荒废了。沮丧之余我拼命寻找这个大一我存在的证据。一阵搜索之后我发现两件事:辩论赛和与高中生一起飞。
关于辩论这个问题我一直很是困惑。我的自知之明告诉我我是个木讷而不擅言辞的人,对此我相当服气。可是我的老师们似乎从来不这么看,所以整个初中高中,一旦有什么辩论赛,我跑都跑不掉。进了大学之后我想这下好了没有老师会来发现我辩论的"潜力"了。但结局似乎是注定的。我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所以在我把通知和动员书都发给大家,却发现没有一个人肯主动送死时,我心一横把自己报了上去。
但我们对辩论的没有经验(包括我)很快便让我们陷入了全面的被动。在抽到辩题之后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花几个晚上的时间讨论这个辩题本身。我们似乎想为"成功的关键是才能还是机遇"这个白痴问题给出一个答案。不幸的是当我们最终发现这不可能并放弃争论的时候,距比赛只剩一天了。
整个辩论的过程相当乏味。无非双方争着把自己的材料念给对方听然后有礼貌的争吵两句。韩寒说所谓辩论就是比双方谁的材料更充分,所以我上台之前就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但不管怎么说,我的四辩总结陈词还是成为了全场的亮点。我的那篇稿件写得煽情无比,这直接造成了最后点评嘉宾的错觉。他一上台就说:"总体说来这是场精彩的演讲……"
最后的结果没什么说的。我们队首轮即遭淘汰。从此我再次与辩论无缘。
说到第二件事我想解释一下。所谓和高中生一起飞并不是真飞,因为那次活动就叫"让我们一起飞",对这个名称我至今依然是茫然。活动是我们寝室的俩家伙一手策划的。当时学生会招新,大家都很积极,然而在我们都失望而归的时候发现这俩家伙双双被选为青年志愿者协会的干事。干事就要找点事干,于是他们成天鼓捣之后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就是在大学里招募点人,到附近的中学什么的去看看,随便跟中学生座谈座谈,说说自己当年高考的经历之类的东西。其目的是鼓舞他们好好学习。
当然主动报名参加这个活动的都怀着各自的目的,抱着什么"衣锦还乡"的我估计也不在少数。但我的动机相当真诚,因为我是被那俩厮拖进来的。其实我是很不想在高中生面前说什么的。就好象《悟空传》里说的"为什么要让一个已无力作为的人去看他年少时的理想"也是一个道理。
至于事情的具体经过也是可以预料的。自从辩论赛之后,我对自己的演讲才能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所以我想在他们的印象中我的表现应该还不坏。唯一始料不及的是,我原本是去鼓舞他们好好学习,最后的结果是我被他们鼓舞了。
受益匪浅。
这就是我整个大一。
有件事我一直困惑。每次我回忆的时候总是觉得一切无比精彩,总是可以傻傻的笑出声来;而每当我结束回忆,却开始变得无限伤感。就象现在。我抬头看见对面的那个女孩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刚才打CS乱叫的几个家伙也安静了下来。同样的气氛让我很容易想起高考后全班一起上网的情景,也是同样的在喧闹中度过整个夜晚,然后到了快天亮的时候,大家一切沉默。甚至有人开始轻声地哭泣。那只是半年前的事,但到现在已经恍若隔世。我知道,有些东西是过去很快的。
我想,当明天一早我走出网吧,一定还会见到太阳。只是,已经不是昨天那个了。